《易變 耦態°∶Nёメㄒ 乚ěVéし》是鍾慰於德薩畫廊首次的個人展。畫廊總監毛育新因此與藝術家進行訪問,藉此了解其藝術用意和創作歷程。
毛育新:
我記得前一天晚上你告訴了我一個很有趣的事情,你說你在北京長大,你的家處於王府井(北京最有名的現代化旅遊商業街)和故宮Forbidden City之間,這個在你的作品裡有沒有體現?
鍾慰:
當然,有一些表達,我一直在尋找這個位置,我在王府井出生和長大的這個位置對於我來說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事情,這也正是中國文化所站在的一個很有代表性的位置。它一面是古老的過去,另一面是發展中的現在,如果作為一個藝術表達者,怎樣去用當下的繪畫藝術語言,去統籌過去和現在,這是我這些年對藝術語言的研究所關注的。所以我覺得在我的繪畫當中,找到了一種混合信息的方式,去使用一種規則去統籌和歸納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所有信息,這個問題就解決了。
毛:
我很好奇觀眾們看這些作品不會想到古老的一種形象,而只會覺得是當下流行的網絡符號(象徵和形式),在這些繪畫裡哪些是受傳統影響的?
鍾:
如果是以我過去的想法,我會想怎麼用古老的方式統籌現在,後來我發現這個是錯誤的,因為古老的過去對接的是農業的文明,而我們現在對接的是信息文明。所以當我站在信息的立場上時,我發現這裡沒有古老的過去或現在,你所面對的只是此時此刻混雜了過去現在和未來以及所有東西的狀態,現在的繪畫表現出來的是此時此刻的感受。它所表現出來的也許有一些古老的圖案的痕跡,那個痕蹟的比例也許就是古老的過去在我腦子裡留下的痕蹟的多少,它有痕跡但它不是決定性的。也就是說在這個部分,古老的過去也好,Forbidden City也好,王府井也好都不是決定性的。而真正統籌Forbidden City 和王府井的 都是信息文化,信息文化同時籠罩了Forbidden City和王府井以及古老的過去和現在。
毛:
那麼這也是可以帶到你作品裡的重要的一部分,現在的信息文明,好像我們的手機,電腦和多媒體這樣的信息是無限的,在你的作品裡面無論是古老的東西還是全新的東西,這些都混合在一起,就變成了你這個“耦合”的想法,這個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特別是在你的作品中怎麼表現出來的。
鍾:
耦合是一個中性的詞彙,它來自於我很喜歡的一本哲學書叫物演通論(中國哲學家王東岳著),耦合是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鍵詞。耦合對於我來說的意義就是,以一個藝術家的感知,特別是在經受過現代藝術訓練的藝術家獨有的感知,這個感知包括了自己個人獨立的部分和藝術訓練所積累的現代化的藝術語言系統。這是一個對知覺系統的籠罩或者是一個塑造,然後那個耦合的對象就是你面對的生活。耦合就像談戀愛一樣,像一對Couple一樣,你不停地在尋找那個讓你有波瀾的,情緒上有波動的被感知的對象,也是信息的對象。所以這在我的一系列作品裡表現出不同的風貌,沒有一個固定的語言,也沒有一個固定的符號,不是重複性的,它只是用了耦合的這種方式或者說是立場來統籌我每天所面對的不可能分類的信息,你無法用一種個人的語言來統籌一個那麼龐大的信息。所以它就把古老的過去,現在,和所有的東西在一個平面上展開,所有的東西都是一樣的在這個耦合的過程中間。因此每一幅作品的創作本身,都同時是開放的也是隨機的,不是固定的。一定不是repeat 重複的 ,我覺得重複本身是一個過去的形態,現在是不存在重複性的形態的。
毛:
這次展覽,這個部分都是繪畫,裡面有一個裝置藝術,這兩個也是屬於耦合嗎?還是有其他的想法?
鍾:
可以這樣說,耦合不只是單層次的,一對一的,它也是一個結構化的,可能是一個結構對應另一個結構。就好像一個電腦插座一樣,你想要啟動一台電腦,你不光是要使用一個電源,你需要有很多電源,那麼很多電源就意味著它是一個系統對接另一個系統。在現在人的腦子裡呢,現代藝術家的表達是一個系統,不是單一個接口,並且你面對的信息也不是一個單一的接口,所以你一定是一個多接口對多接口的東西。也就是為什麼現在絕大多數藝術家願意嘗試很多東西的原因是因為單一的接口是不可能表達現在生活,因為現在的生活並不單一,它是多層次和多維度的。一定是這樣的,所以你想要傳達你的感受,多接口是一個自然狀態,而單一的使用一種語言反而是一種不自然的狀態,我認為是這樣的,所以有裝置有繪畫也有聲音是一個自然而然的東西,不是一個刻意的東西,反而就應該是有這些東西在,因為你所面對的信息是不一樣的,有聲音有圖像等等這些。
毛:
我問這個問題是因為這兩種不同的藝術表達形式,很不同,好像是在對話中,我一進來這個房間很暗甚至有點亂,再進來是一個非常寬敞明亮乾淨的一個空間,作品也特別有意思。
鍾:
在我看來,它可能是一個東西的兩面,就好像同在地球上生活有黑天也有白天一樣,但是他們同樣都是一個東西。在我看來繪畫與裝置是一個system的產物,沒有區別,只不過它的樣貌展示出來是不同的觀看和體驗方式,我認為是這樣的。而且這種對立本身可能就是系統特性的一部分,就好像一個人既有雌性荷爾蒙又有雄性荷爾蒙,就是這樣類似的東西,所以對立本身是聯繫彼此的一種方式,雖然它表現出衝突,但是它潛在是一個系統。
毛:
就是事物的兩面性。
鍾:
就像一個硬幣的正反面,但是它都長在一個硬幣上。
毛:
在這些繪畫裡,有一個重複的象徵就是眼睛,當然不是每一個作品裡面都有眼睛。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麼對這個眼睛特別感興趣?
鍾:
因為我發現眼睛有一個神奇的功效,就是你在任何一個平面上加兩個眼睛,這個平面就會立刻變得有生命力,只有眼睛有這個功效。所以自然而然一個畫面裡面安插眼睛這種方式就變成一個很容易想到的事情。第二點就是我以前很關注國畫中“畫眼”這個概念,畫眼是使一個畫面成立的很重要的關鍵 ,後來發現眼睛作為畫眼是很好用的。
毛:
你的作品裡還經常出現那些長的線,這個是為什麼?
鍾:
線是非常重要的概念,其實我的作品的草圖全部是由電腦的軟件所組成的,而我發現就是說,我之前一直在思考的一個問題,為什麼一個傳統繪畫的工具所繪畫出來的作品,無論你怎麼去畫,我之前做過非常大量的嘗試,油畫的、國畫的還是別的形式,傳統的繪畫材料無論你怎麼繪畫,你都會覺得他是過去的東西,它畫得再好只能成為不錯的畫,但是你不能成為一個現在的畫。你無法做到的原因就是因為,它所對接的那個載體就是工具已經是過去的了。現在我們的生活已經完全不用鉛筆,毛筆和油畫的工具了,這就是我發現當你的草圖用電腦工具去做的時候,電腦工具本身會產生一種獨特的質感,而這種質感正代表著人類發展到現在的某種圖像特徵,而電腦質感的靈魂我認為是線的質感,電腦本身的線它有一種特別的質感,所以其實我的繪畫是這個描繪線的質感本身。
毛:
特別有意思。
鍾:
還有一個重點,其實我的畫理解起來相對非常容易,它看起來都是非常不一樣的,但是它都是在描繪信息環境這個事情。我想舉一個自認為比較生動和準確的例子,古代的中國文人畫山水作品,西方文人畫風景油畫,是因為他們都置身在風景當中。而中國古代文人把風景統一成畫譜,樹怎麼畫,山怎麼畫,水怎麼畫,幾種樹的畫法,幾種山的畫法,用這種方式來傳達他在這個環境當中的一個人的狀態,精神狀態。反過來放到現在也是一樣的,但是我們真的不置身在山水畫中,我們置身在信息環境當中。所以我的這個畫兒,跟古代文人的畫山水和西方文人畫風景的方法沒有任何區別,我只是在描繪我置身的這個環境,就是這個東西,這個我認為是我的作品的一個比較重要的特徵。但是我認為這也是一個自然而然的東西,這樣就是一個最自然的狀態。
毛:
就是像reflect,反射。
鍾:
對對,映射。我認為最好的藝術是,人的透過。藝術最重要的意義就是證明人存在過的痕跡。藝術家就是一個透明的玻璃,一個篩子,所存在的信息透過你,但是透過不是沒有透過的那個樣子,透過它就有一個自己的樣子。一旦透過它有一個自己的樣子以後,它就產生了一個新的影像和痕跡,那個東西我認為就是藝術 。最好的藝術我認為就是是透過的那個痕跡可以很好的表達,人類均質的是時空狀態,當我們產生了無數個時空切片的時候,我們想用一個作品,一個記錄方式來形容那個時空狀態的時候,我們就抽出那個時代最有代表性的藝術作品就夠了。藝術只屬於人,藝術都是人造的,所以藝術的最終目的是證明人的存在性,所以這也是我做藝術最原始的一個目的和方向,就是怎麼能很好的記錄我所存在的時空環境。